文化苦旅书摘
如果精神和体魄总是矛盾,深邃和青春这是无缘,学识和游戏总是对立,那么,何时才能问津人类一直苦苦企盼的自身健全?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英气,是因为尚未悟得历史定位,一旦悟得,英气也消了大半。
既然整个都是漂泊旅程,那么,再佳的留驻也不会否定新的出发。
我无法不老,但我还有可能年轻。
如果精神和体魄总是矛盾,深邃和青春总是无缘,学识和游戏总是对立,那么,何时才能问津人类一直苦苦企盼的自身健全?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我在山河间找路,用短暂的生命贴一贴这颗星球的嶙峋一角。
干燥和湿润发生了摩擦,寒冷和温暖拔出了刀戟,马鞭和牛鞭甩在了一起,操场和庄稼展开了拉锯。
行走的人有权利把脚下的一切称作“我的山河”。有了“我的山河”,也就大体知道,生存是什么。
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
水,看似柔顺无骨,却能变得气势滚滚,波涌浪叠,无比强大;看似无色无味,却能挥洒出茫茫绿野,累累硕果,万紫千红;看似自处低下,却能蒸腾九霄,为云为雨,为虹为霞……
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长长的叹息。
借口别人管不好家产而占为己有,是一种掠夺。
斯坦因向他招过手,抬起头来看看天色。一位年轻诗人写道,斯坦因看到的,是凄艳的晚霞。那里,一个古老民族的伤口在流血。(斯坦因曾以仅三十英镑的价钱买下中华文明长达好几个世纪的重要的大量文物。)
要么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要么你接住我甩过去的剑,要么你我各乘一匹战马,远远离开遮天的帅旗,离开如云的战阵,决胜负与城下。——李晓桦
时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能构成自我嘲弄。
给浮嚣以宁静,给躁急以清冽,给高蹈以平实,给粗狂以明丽。
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崇楼华堂也都沦为草泽之后,那一杆竹管毛笔偶尔涂画的诗文,却有可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诺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他们薄薄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苦。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咆哮时的怒目,丢盔弃甲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而去。
这便是唐人风范。他们多半不会声声悲叹,执袂劝阻。他们的目光放得很远,他们的人生道路铺广得很长。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
阳关坍弛了,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他终成废墟,终成荒原。身后,沙坟如潮;身前,寒风如浪。
这儿应该有几声胡笳和羌笛,如壮汉啸吟,与自然混合,却夺人心魄。可它们后来都不再欢跃,成了兵士们心头的哀音。既然一个民族都不忍听闻,它们也就消失在朔风之中。
历史,很容易被遗忘,却又很难被彻底遗忘。在那些迷乱的夜晚,正当一批批外来的酒徒在沙丘狂欢喧嚣的时候,他们的脚下,沙丘寂寞一叹,冷然露出某个历史大器的残角,似乎在提醒他们,这是什么地方。